□ 文/图 祁云枝

    在陕西秦岭南坡，笔者见到了心仪已久的鸽子树，栖息着无数翩翩“白鸽”。

    几十上百粒紫红的雄蕊，从一个点飞溅出来，每一个花药，都尽力向上向外伸展。淡黄的蕊柱高低错落，合围成半个圆球，像节日天空里绽放的烟花。雌蕊兴趣盎然地端坐在密密麻麻的雄蕊中间，或安静沉思，或浅吟低唱。烟花般的雄蕊或与一枚雌蕊组成一个头状花序球，藏匿在一对手掌大小的白色“花瓣”下方，打眼一看，这对“花瓣”，分明是鸽子轻盈的双翅。

    1869年，一位名叫戴维（David）的法国人踏上了我国神秘的西南山地，在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山上，当他与一棵绽放“白花”的乔木相遇时，戴维与珙桐的缘分，从此徐徐拉开，彼此成全。

    在四川宝兴的穆坪林区，既是传教士又是博物学家的戴维，发现了一种当地人称为“水梨子”的植物。戴维的这一发现，被载入全球植物界大纪事。从此，“中国鸽子树”——珙桐，振动着美丽的翅膀漂洋过海，飞往北美和亚欧，让中国特有种植物的美，遍布全球。珙桐的属名便是Davidia，这是植物命名史上，对发现者最高规格的礼遇。

    时光倒退1000万年，地球历史上，新生代第三纪生物如被子植物、哺乳动物、鸟类、真骨鱼类、双壳类、腹足类等，和谐相处，画面美好祥和。珙桐，就是这个时期最繁荣茂盛的被子植物。

    噩梦，是随第四纪冰川而开始的。分布于全球的珙桐，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冰川纪相继灭绝。人们一度认为珙桐和恐龙一样，从地球上销声匿迹了。幸运的是，我国中部及西南多崇山峻岭、高山峡谷，独特的地理构造，成为各种动植物的天然避难所。珙桐就是在这里幸存了下来，成为名副其实的“植物活化石”。后被《中国植物红皮书》和《中国珍稀濒危保护植物名录》收录，成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

    历经地球千万年变迁的植物元老，在被发现之前，珙桐只在我国湖北、湖南、贵州、云南、四川、重庆、陕西这七个省（市）的小范围山川上隐居落脚，陕西陕南的镇坪和岚皋是珙桐野生家园的最北线。

    可以看出，自然状态下，珙桐的分布地域和大熊猫的栖息地几乎吻合。换个说法即是，孑遗植物珙桐是植物中的 “大熊猫”。所谓的孑遗植物，就是和它同科同属、亲缘关系相近类群的植物，多数已经灭绝而它有幸存活了下来，并且保留了可以在化石中发现的已灭绝同类祖先的原始特征的植物。

    一千万年何其漫长，难以想象珙桐在冰川期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徜徉在白色的翅膀下，不由得对鸽子树肃然起敬。

    珙桐之美，美在其“花”。但此“花”非彼“花”。

    说珙桐花像白鸽，只是人类的脑洞。珙桐花可不这么想，珙桐把花序的苞片长成类似于鸟翅的形状，不是为了好看，也不是为了飞翔，它有自己的想法。

    较真起来，珙桐花其实是没有花瓣的。大家看到的那两片一大一小白色的“花瓣”，在植物学上，叫作苞片，初为淡绿，继而乳白，雌蕊受精或是雄蕊完成授粉任务后，苞片便失色变得暗淡发褐，之后脱落，关门大吉。

    在珙桐看来，洁白美丽的苞片，可以代替缺席的花瓣，吸引媒婆昆虫前来传粉。珙桐花在绽放前，总苞片和叶子的颜色不相上下，绿色、狭小且坚硬，访花昆虫对此毫无兴趣；待到雌蕊雄蕊成熟时，总苞片变得乳白、轻盈又柔软。一时间，这魅力让访花昆虫难以抗拒。

    另外，珙桐把花苞片长成这样的形状，它的原意其实是想让苞片充当雨伞。

    珙桐的分布区域大多位于华西的雨屏带，珙桐开花期难免遭遇大量的雨水。而珙桐知道，自己的花粉非常脆弱，若是吸收了过多的水分，花粉就会炸裂而死，还怎么传粉受精、繁衍后代？所以，或许得益于珙桐的一个脑筋急转弯，我们便看到了像雨伞一样，覆盖在花序外面的苞片，在雨季里，显示出它可贵的护卫作用。

    保护花粉不被雨水淋湿炸裂，兼具吸引媒婆昆虫传粉。这才是珙桐“白鸽翅膀”存在的真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