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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的桑科大草原上,我们遇见了一大片异常美艳的花朵。成片开花的草原,有点像明信片里的熏衣草田,花儿随风招摇,柔美地卷起层层花浪。
我们停下来,与花儿合影。一位爱美的女生,甚至采了一大捧,把一朵花插在发辫里。
花真美,一朵花,就像是一个人工精心雕琢的胸花,或者是一枚发卡。
一圈雪白或是粉红的五瓣花,顶在细长的花被筒上,参差不齐地合围在玫红的花苞外侧,组成一个美丽的半球。每朵花儿的姿态不尽相同,有的红色居多,有的白色居多。细看,火柴头一样玫红色的花苞从外圈一点点绽开,白涨红消,直到变成一个白色的花球。最娇艳的姿态,是玫红色的花苞外绽开一圈最多两圈白色的花朵,像蕾丝花边,又皎洁又艳丽。
正拍得起劲,一位当地人走了过来,说这花叫狼毒花,千万别采。那位女生听罢赶紧把手里的捧花扔掉,又手忙脚乱地取下发辫里的花朵。
为何这么美丽的花朵,却有个凶巴巴的名字?
“它毒死过狼吗?”
“这个不知道。”他告诉我们,这花身体里有毒,毒性很强,草原上的牛羊见到它,都会绕道走开,不会去吃一口。人吃了更不得了,会内出血而死,也有人称它为断肠草。
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眼前,美丽的花儿,一下子大打折扣,仿佛它们是一群蛇心美人,恨不得立刻逃离。
同行的植物学老师这才发言:狼毒虽毒,也是一味药材,算是以毒攻毒,可破积杀虫;狼毒还成就过狼毒纸,高品质的经书都是写在狼毒纸上,可防虫蚁鼠蛀,千年不坏;古时,狼毒曾是蒙古铁骑的生化武器——将它晒干,点燃之后顺风播散,就是毒气。
老师还给我们科普了狼毒花的地理分布与花色,他说,除了北方的草原,我国西南地区也分布有狼毒,狼毒的花色会随分布区域的不同而发生变化。西藏有开紫花的狼毒,云南香格里拉的狼毒多是黄色,还有纯白色的狼毒花……
博学的老师给我们道出一个比美丽更深邃宽广的狼毒世界,让我对它印象深刻。从大草原上回去后,我专门去了校图书馆,查阅了狼毒的相关资料。
狼毒的确全身有毒,它的根、茎、叶里均含有毒素,狼毒最毒的部分是根,含毒素“狼毒苷”最多。根系越粗壮发达,毒性越大。有些地方干脆称其为断肠草。
这有毒的根茎,可以造纸。《中华造纸两千年》一书里记载:公元650年,吐蕃开始生产纸张。这种纸张,就是狼毒纸。
公元641年,造纸术随着文成公主进藏。一开始,公主带去的造纸匠人在雪域高原找不到合适的可造纸植物,如构树、稻草或者竹子。纸匠人只好就地取材,但选什么植物也颇费周折,历时9年,才将材料定为狼毒根部夹层中的淡黄色韧皮。经过采料、泡洗、锤捣、去皮、撕料、煮料、捶打、打浆、浇造、日光晾干、揭纸等11道工序,一张狼毒纸才得以面世。
狼毒根的毒性对造纸人的伤害极大,有毒的汁液经常让造纸匠的脸和眼睛过敏、皮肤溃烂,关节变形。正是这些面目模糊、名字永不可考的造纸匠们超越万难地付出,才使狼毒纸成为身怀绝技的经书“保镖”。
网上有观点说,狼毒的根茎粗大,储水能力超强,周围的草本植物无力竞争,继而一步步枯萎,草原的腐殖层消失,生态陷入失衡,草场逐渐恶化成荒漠。
对此,我请教了专门研究草原生态的同学,他认为,将狼毒看成是荒漠化的原因,对狼毒花是不公平的。狼毒的泛滥,其实是植物发出的警示。一片草场,一旦牛马能吃的草种单薄,土地出现了荒漠化的情况后,狼毒就会侵占过来。所以,不是狼毒造成了荒漠化,而是过度放牧在先,给狼毒造成了可乘之机。
其实,狼毒是草地生态系统中不可或缺的一种伴生物种。它的存在,提高了草原植物的多样性,让草原的美多了一层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