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下午,刘华杰教授给我发来《遇见余甘子枝瘿网蛾虫瘿》一文并附言:“这是一个新记录,由我这样的‘民科’发现的。可否刊用?”
“民科”,“民间科学爱好者”之谓也,当下社会有特指。刘教授的自嘲,让我哑然失笑,随即联想到《科普时报》曾多次报道介绍过的“公民科学”和“公民科学家”。不过,微信里交流时刘教授直言,他对“公民科学家”理念不是完全支持,因为其唯科学主义色彩很重。科学如今是非常专业的职业,“进圈”极难。但普通人依然可以自己探究自然世界,多方利用科技成果,而未必要与科学家挂钩。
这“挂钩”,自是名义上的。我觉得,“公众参与科学”,一句话就说的很清楚了。
然而,从科学史上看,科学的业余爱好者与专业科学家,虽说有分野,可界限有时却很模糊。天文学的发展,典型事例尤多。美国科普作家蒂莫西·费里斯所著《望向星空深处》专辟“业余爱好者”和“专业工作者”两章,讲述天文学上的一些重大发现,得出结论:从某种程度上讲,在历史长河中的大部分时间里,天文学原本只是业余爱好者的追求。甚至,现代天文学的基础主要是由业余天文爱好者建立的。
想想哥白尼、伽利略、开普勒等科学先驱原先的“身份”,其实不难理解。再举一例:一个名叫亨利·德雷伯的医学生在等待行医之时周游英国,看到一台制作精良的罗斯望远镜,被天文学深深迷住。回到美国家中后,他接连自制了多台望远镜,还组装了一个可将光分解为光谱线、能揭示光源的原子构成的分光镜,再加上相机,就造出了第一台性能可靠的摄谱仪。凭借这台仪器,德雷伯帮助建立了现代天体物理学和恒星分类学。
据考证,“业余爱好者”(amateur)这个词大约在1784年出现在英语中,而“科学家”这个词则是到了1840年才被创造出来的(早期有“自然哲学家”称谓)。英国哲学家、数学家威廉·休厄尔说:“我们非常需要一个通常意义上的用以描绘科学耕耘者的名称。我倾向于叫他‘科学家’。”又道:“如果认为‘哲学家’一词过于宽泛、过于崇高,那么,可以仿照‘artist’(艺术家)生造一个词‘scientist’,用作对科学家的称谓。”
业余爱好者出身的美国专业天文学家乔治·埃勒里·海尔,在太阳的观测研究和巨型望远镜的研制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他还首次发现太阳黑子周围有磁场,并创造了“天文物理”(Astrophysics)一词。1913年,海尔将业余爱好者定义为“情不自禁的工作者”,专有所指,饶有意味。
打小就迷恋星空的费里斯也是一位业余的天文学家。他认为天文学领域的业余爱好者有两个很大的优势:可以反复地调查大片大片的天空,可以长时间地连续观察。因为具有这些优势,业余爱好者经常会最早发现一些难以预料的事件,比如行星大气中的风暴和恒星的灾难性爆炸。他们在发现彗星和小行星之类的瞬变天体方面,与专业人士展开竞争。通常出现的情况是,业余爱好者先作出发现,随后由专业人士进行更详细的观察或理论分析,最后业余爱好者和专业人士合写论文,将结果发表在专业期刊上。
一个研究γ射线暴源的业余爱好者比尔·阿基诺记述:“业余爱好者的装备是最适合用来做那些需要花费数天、数周甚至几十年的长期项目的。”比如说,要发现一颗新星,平均需要做500到600小时的观测。因此,几乎所有的亮新星都是由业余爱好者发现的。
美国著名物理学家弗里曼·戴森兴趣广泛,跨界研究并探讨过许多科学议题,其著《反叛的科学家》中专有一篇《业余科学家礼赞》。他写道:当今主流的生物学占主导地位的是探索基因组和分析代谢途径的专业军团,但在偏离主流生物学的地方也存在着广阔的腹地。在那些领域,业余爱好者们沿袭达尔文的传统,在发现新品种的野花,培育新品种的狗、鸽子和兰花,并收集蝴蝶。
戴森曾在20世纪末展望:对玫瑰、兰花、装饰灌木和蔬菜进行基因工程改造,将成为一门新的科学,也会成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届时,业余的植物栽培者、动物培育者和生态学家以及自然爱好者,就可以对科学作出像样的贡献了,正如业余天文学家如今所做的那样。“业余爱好者,使用现代科技交到他们手上的新工具,会侵入所有的科学门类,并使它们重新焕发出青春活力。”
致敬,那些“情不自禁的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