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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等候区，目睹一具具尸体被推出生命转换室，吴铁生小朋友心情起伏，悸动不已。

不能说那是尸体，准确地说，是躯壳。因为躯壳的主人还活着，他们刚刚为生命换一副新的载体。吴铁生的躯壳也即将“停机”，但他还渴望好好地活着。

“吴铁生小朋友请进。”铁铅色生命转换室探出一个脑袋，呼叫他。

“来了。”听到医生呼叫，吴铁生怯怯地回应。他的双臂被爸妈搀扶着，躯壳努力地挪出轮椅，一步步挪向生命转换室，他要给病弱的双腿最后的尊严。

生命即将重生！三个月前就约定了今天这个“生命换装”的日子。

换身体或者换头颅，在医学技术发达的今天已经不成问题。医生只须将患者脑细胞里储存的记忆和内容，以光电子转换的方式传输到新头脑内，一一重新就位后，再启动苏醒复原程序，让新的光电子头脑苏醒过来，就算大功告成。

吴铁生罹患了血癌，他的生命载体濒临崩溃，只有进行换身手术，才能永远脱离病魔的摧残。

在接受咨询和建议的日子里，吴铁生心中彷徨，犹豫不决。手术后，原来的身体会被丢弃，会换上一副有如铜墙铁壁般的新身体，它不会流汗、不会感觉累，自己能接受，可爸爸妈妈能接受吗？

爸妈安慰他：“就算你面貌全变了，也永远是我们的乖儿子。”

医生介绍，虽然他的身体换了，脑袋换了，但他的思想不会改变，以后还是可以自行思考，绝对不会受到光电子脑神经元的控制……

“小朋友，你准备好了吗？一切没问题吧？”医生再一次确认吴铁生的心理状态是否平稳就绪。

“没问题了。”

“很好。”医生点点头，介绍说，“首先我会用药物让你沉睡，确定你的身体毫无反应后，再进行脑神经元触丛比对。一旦比对完成无误后，接下来就是开始神经元转换，整个流程大约需要4小时。这段时间若发现问题，我会立即将转换流程恢复成初始状态，同样，也需要4小时。”

吴铁生仔细听着，逐渐放松下来。

妈妈担忧道：“一旦转换完成，孩子会立即认得我们吗？”

“当然。”医生投来一个自信的眼神。

“旧记忆会抗拒新身体吗？”爸爸也有疑虑。

“不用担心，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医生果断回答。

“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爸妈说。

“如果没问题了，就请二位离开吧，我们马上开始手术。”

“我没问题，爸妈别担心。”吴铁生坚定地目送爸妈。

几小时后，吴铁生的旧躯壳也即将被推出生命转换室。他的新身体是钛合金做的，外敷人工皮，要说是脱胎换骨，一点也不为过。

吴铁生坚持要看一眼他的旧躯壳，那个过去的自己。原本这种事是不允许的，医生察觉吴铁生对应这个想法的脑神经元有异样，为了消除这个异常，同意让他见“自己”最后一面。

“他就是原来的我吗？”吴铁生从没这么仔细地审视过自己的身体，神情亢奋，不知所措——过去的他，静躺在推车板上，双眼紧闭，嘴巴微张，没有呼吸，剔光的头颅上，却露出一片青色……

“呃！嗯……”吴铁生慢慢地绕着推车走了一圈，全方位打量自己曾经的身体，不时发出唏嘘和感慨，“原来我是这个样子。”他后颈上有一道浅红色胎记，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它；光头上一左一右有两个隐约的发旋印，也是第一次正面目击。

“小朋友，跟自己说声再见吧。”医生提醒他，“从现在开始，新的吴铁生面世了。”

目睹自己的旧躯壳被推走，在长廊渐行渐远，吴铁生缓缓地举起右手，说：“谢谢你，再见！”

吴铁生发觉，他的新手和以前一样，就连10个指甲的半月纹形状也一样。只是，10个指头的指纹全都没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他看见生命转换室门口惊愕的爸妈，飞快地迎了过去，热情呼唤道：“爸爸妈妈——”

爸妈拥抱着没有温度的他，早已是热泪盈眶。爸爸拍着他的小脑袋，激动地说：“好！好！好！只要脑子没坏，还能认得爸妈就好……”妈妈也使劲地点着头。

一家人，愉快地回家，开启新的生命旅程。

（作者系中国台湾童书作家）